21316344.jpg


「不是为了表达忧郁而去表达,不是为了表达欢愉而去表达」在摄影书《Dolores》的自述中,女性摄影师 Dolores Zhai 如是说,「能立刻说出来的目的和说辞就不再与我现在要呈现的有关。」


通过跨越五年时间的170余张黑白照片和40余篇诗歌写作,「我」和「自我意识」的概念被反复思考,投放到了她走过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乌云、雨水、飞鸟和肌肤,都是闭上眼后在心中看到的画面的影射,小心翼翼地对观众说着心事。


在《Dolores》的完成之后,我们再一次针对书中的三个篇章(世界、身体记忆和他们)进行对话,重温照片中的细节,并且聊一聊它们背后的故事,从拿起相机时说起,在按下快门后继续,缓缓道来这本有着悲郁之意的摄影书的来来去去。


「镜头更像是眼睛,记录且窥探,熟悉的人也会有不熟悉的认知之处。我要的是『我们』的情感,昨日之日不可留,影像有情有魂,才有意义。」


凡你所能见,皆由无尽不可见构成。


Y = 依然

D = Dolores Zhai


Y:Dolores 你好!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影堂的集市上,应该是2015年的一月份。那时,你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摄影作品了。最初是在什么时候、什么契机下接触到摄影的呢?

D:在2011年,那时候是用手机或家里的小卡片机。我在窗前的桌子上和往常一样发呆,然后看到了我在门把手上挂的雨伞、门后墙上的浴巾,自然的就去记录了。其中一张在《Dolores》中有。一直以来偏爱静物场景。

21316904.jpg

△图:摄影书《Dolores》,Dolores Zhai, 2016

Y:这些年,拍照是一个怎样的过程?是会给自己规定拍摄项目,还是更加随性一点?

D:过程不是刻意的,但有时会想到一种主题或系列,也许是更有集合性或针对性。

比如有一系列「破碎」,元素来于厚玻璃,画面都是直观的破碎和空洞,裂痕发生的时刻都是不同的。那不只一张的一系列记录,也许是对这个过程的一次完整回顾、观望,也是更能引起相对「质变」的一定量。而有时,精简后的一两张照片,足以显示想要表达的东西。

21316905.jpg

△图:摄影书《Dolores》,Dolores Zhai, 2016

「随性不刻意」、「精简」很重要,也是我必需的。但因为有很多元素是我一直爱的,零散记录后发现那些也可以大概归成一类了。比如飞鸟、褶皱、伤痕等。他们反复出现,也映出了表达「我」的一个投影吧。

21316906.jpg

△图:Anita Tsong, Dolores Zhai, 2014

21316907.jpg

△图:旧时光,Dolores Zhai, 2016

Y:除了拍照之外,你会考虑尝试其它创作媒介吗?

D:考虑过其他创作或多媒体装置。之前也有一系列是水墨的。

21316908.jpg

△图:水墨系列,Dolores Zhai, 2015

Y:你的摄影作品中,有许多照片充满了强烈的叙事性,这些画面仿佛不只是一个静止的瞬间,有着类似电影截图般的质感。这是你所追求的效果吗?

D:不是刻意追求的效果,但后来发现有助于理解的推动。

一直以来我按下的快门背后都是在表达「我」,包含「想」。情感、经历、体会与思考,光、影、强烈的虚无和存在。在纯粹的观者看来可以有不同理解。看什么也许便是有什么映射。是其所见,其为所现。

21316909.jpg

△图:摄影书《Dolores》,Dolores Zhai, 2016

Y:关于黑白照片,你有着自己的执着,这一点在《Dolores》的自述部分中也有提到过。可以对我们再次分享一遍你对于黑白照片的看法吗?为什么会对黑白情有独钟?

D:悲喜通过黑白都是清晰明了的。彩色可以被快速鉴赏、易于接受,而黑白是另一种深入,是不停留在有色画面的表面。有时候不易被快速鉴赏、不易于接受,有些是更有灵魂的,不能当速食打量。

「你越想模拟现实,就越容易陷入模仿的假象中。这种情况,黑白反而提供想象力驰骋的大空间。」

它简单却也能多变,而往往较难掌握的也是这种类型。绚丽多彩我也会喜欢,但华丽的袍子下面一定有心的内核成分,彩色是我不能长久进行下去的,对我来说那容易浮在表面、流逝并被遗忘。

我呈现的心需要被注目,同时也被注目的双眼唤醒。

Y:书名《Dolores》也是你的英文名字,作为单词它有「痛」的含义,同时,书中还提到了它的两个延展: dolordolorosa。作为观看者,我认为你的照片中有一些比较阴郁的气质,或可能你更容易被事物的黑暗面所吸引。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照片的?整体而言,它们在传达怎样的讯息?

D:Dolor 是词根,意为「痛、悲哀、悲郁」( sorrow, painful grief ),不仅是平常的忧伤。Dolorosa 或说 Via Dolorosa,是耶稣走的那条悲痛之路( Way of Grief, Way of Sorrows, Way of Suffering )。Dolores 为名。

个人经历并不想轻易对外界透露,与之对应的是敏感性、自省性,所以体会和思考为我带来更多。突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,夜晚躺在床上思索「死」,会想到「突然没了」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和感受,「自己」还会不会有感觉、有后续等等。现在这些都是在表达「我」、传达「我」。而悲郁,也像木心先生探讨过的悲观,且深入根本。

这些影像包含情感与欲望,生的死的爱的欲望,包含经过的体会的思考的,借由契合的情、景、人来传达,而归根结底都是在表达「我」。也许比较个人化,但传达的某些东西使一些人感觉有共通。剩下的,言多必失,对于鉴赏这些作品来说,观者可以有自己感觉,和欣赏画作、品尝美食是差不多的道理。

21316910.jpg

△图:旧时光,Dolores Zhai, 2015

Y:《Dolores》中的第一个篇章有关于你身处的周遭世界,而有一种说法讲到,我们拍下的照片,便是世界在我们心中的投影。照片是我们选择看到的视角。什么样的事物和场合会让你想要按下快门?

D:我爱自然与动物,还有些其他元素。风、雨、光、天空和飞鸟,空荡或拥挤的空间,孤零的静物等等。本能驱使。

21316911.jpg

△图:旧时光,Dolores Zhai, 2011

21316913.jpg

△图:旧时光,Dolores Zhai, 2012

21316912.jpg

△图:旧时光,Dolores Zhai, 2014

Y:我们在开篇中引用了一句话,「凡你所能见,皆由无尽不可见构成」。在我看来,书中所有的照片,都与它有隐秘关联。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?为什么选择把它放在开篇?

D: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停留在表面的认知,也不一定是真相。就像你看不到的空气、原子、引力、因果等。构成的是无限。闭上眼去见心中的光。

Y:身体与自拍是你的照片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命题,也是《Dolores》中的第二个篇章。在什么情况下会选择自拍?自拍对你而言象征着什么?

D:疑惑、欲望、悲伤,会影响自己进行自我对照。既是局内人,又是旁观者。其实我在面对镜头时,开始是不好意思的,紧张的。镜头像是眼睛,记录且窥探着一切。

「记录」是功能性,而「窥探」是私人的、情绪的。这是我审视自己和思考的一种方式,与自己对话。

Y:不同于人像作品,你在自拍中经常回避自己的正面容貌,许多面部照片都通过晃动、模糊等手法使面孔失真。这是你下意识的行为,还是藏有什么原因呢?

D:有一部分是这样的。开始是下意识的行为,与想表达的也有些关联。对于某一部分主题不过多去静态记录平常正面容貌,也是不想让大部分人的关注点产生偏离。

21316914.jpg

△图:摄影书《Dolores》,Dolores Zhai, 2016

Y:你拍摄自己身体的方式,仿佛是在探索秘密,又像是为了某种疑惑寻找答案,这些照片包括你的纹身、五官和身体毛发。为什么需要如此大量、反复地、不怕重复地拍摄自己的身体?

D:不怕重复,正如生活也是一天又一天。重复是必需的经历,让明智的人知道,即使是貌似一样重复的事物,也会有不同所在。而我运用的元素,是自然而然心想的,也是寄托寓意和命体基础的构成。

Y:在自述中,关于拍摄人像这一点你曾这样写道,「单方面的摄影者的情感不是最重要的,失去了与被摄者内在的联系,所拍之物就只是一些摆来摆去的静物」。《Dolores》中的最后一个篇章是关于身边的人,有你的家人,也有朋友。那是一个怎样的拍摄过程?针对非自拍的人像时,你更倾向于通过给予指令达到理想的效果,还是追随他们的自然状态?

D:是追随自然的。除非我发现某一个闪过的动作或心里出现的画面合适,会要求归位。有时候会在一个自然情绪状态下,在与朋友或相聚或聊天或玩耍时进行画面的捕捉。有时候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朋友刚才的某个动作或情绪比较适合当下,我会帮助她重新归位。

如果是情绪的话比较难,因为平常的节奏不是蜗牛,一切都发生得很快。我个人的观察力和敏感性较强,发现了会想办法「聊回去」,会询问或引导,然后就是看对方的功力了(哈哈),也是讲天时地利人和的。

有时候某一系列的作品会想到要朋友协助。我会讲大概的构思、需要怎么帮忙,一般我也只是给出大概构思和轮廓,像「话说到一半」的感觉,剩下的交由对方继续和我共同完成,并在过程中根据情况再说。

21316915.jpg

△图:摄影书《Dolores》,Dolores Zhai, 2016

21316916.jpg

△图:实验(1),Dolores Zhai, 2014

21316917.jpg

△图:Anita Tsong,Dolores Zhai, 2014

Y:和之前比较而言,开始工作后会觉得自己的时间有所失去吗?近期还在拍照吗?

D:工作的时间和精力确实占用较多,近期拍摄比之前少。

Y:向我们介绍一下最近喜欢的音乐、电影或书籍吧!

D:书读的少,偏向哲学与诗,另外喜爱珍妮特·温特森。音乐太多,说一个音乐人的两首吧,Jozef van Wissem 的《How You Must Have Suffered》和《Patience in Suffering is a Living Sacrifice》。

21316918.jpg

△图:Nohil Obstat, Jozef van Wissem, 2013

Y:感谢你的回答,提供了许多非常有趣的信息。期待看到更多新的照片。

(图片与文字作品版权为作者本人所有,产品照片由寡言独立出版工作室拍摄,严禁盗用)


21316347.jpg摄影书《Dolores》销售进行中,欢迎点击链接购买。

原文链接:#rd" target="_blank" rel="noreferrer noopener">访谈 / Interview:Dolores Zhai on 《Dolores》